第二章
宦海霪雨前传 by 野宗
2018-5-26 06:01
第一章 风声雨声堪寂寥⑵
“日子!·”黄权路的嘴唇在晕黄的灯光下蠕动着。仿佛正是这些灯光证明着生活还在继续,而生命正从灯光下逃走。
她说,她又见到死鬼了。死鬼的面容依稀就在折磨着她,折磨得她魂不守舍,七窍进的气少出的气多。
死鬼的确够折腾人,尤其是当她与黄权路独处时,总是消瘦着她本来就贫瘠的身心。在她贫瘠的身心转角处,折叠出无尽的寂寥与心律的悸动。这悸动一跳就是十多年,直到她离开兰眳市的前一晚上,给黄权路的最后一个本市通话时,仍然折腾得她欢跳。
他听了虽觉别扭且无言以对,只得在手机的另一头,陪着她无奈地叹息,无奈地摇头。
彼时彼刻,尽管他深知那般的动作她看不到,而且多少有些虚伪。正是在这隐现的虚伪之间,这般无奈让他想起了妻子郑树芳。
他突然感到有些内疚。自结婚十二年以来,那是郑树芳第一次如此恳切地要送他到机场,恳切得近乎哀求。
他依稀记得,树芳当时的眼色确然就是哀求,象是想见最亲最近的人临行前的最后一面。白晰的脸上挂满忧愁,忧愁在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漂泊,漂泊着瞬间的无奈和欲言又止。
“别去哰,好不好?”她道,“不就是公费旅游?再说澳门你也去了多次,少去一次又何妨?”
当时他以为她心有不满,以她素来预见颇为准确的那点自信,吓唬他这个油子兵。对他此次前往澳门,素芳一直反对。
她说她有种预感,自己的右眼一连几天跳个不停。这种情形在十一年前表姐夫发生意外的前两天,如同现在一样折磨着她。
结果没有过几天,正是刚刚有预感的几天后,表姐夫真的走了,走得那么匆忙,走得那么让人黯然神伤,走得那么面目全非。
轿车从大拐弯处神秘地刹车失灵,不听使唤地如蛇行如云散,横空跃起,如雾般坠落峡谷谷底,等打捞起来时,已经面目难辨。
她不停地讲着这事,弄得他心烦意乱,失了方寸。想大吼斥责,终究还是忍而不发:“你的好意我晓得。但是此次出行不同往日。”
树芳的忧愁挂满了一张脸。她知道他所说的“不同往日”是什么意思。但是有些不明白,在如此关键的时刻,他竟然离开了关键的岗位。而且,与一个已经不再关键的甚至会因此耽误前程的女人出去,这的确并非往日的黄权路那般谨言慎行。不仅谈不上谨言慎行,就连一般人起码的谨慎也难说得上。用树芳的心思来看,他像是着了魔,而且一魔不起,难有醒的日子。
“唉成也计雯,败也计雯呐。”
从树芳的这句话里里,他自己听出了许多的无奈。他现在才明白,树芳的话语的确不是在吃醋,而是非常诚挚的规劝。他突然觉得,这是一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自然表现。而这样的感觉只有在回到兰眳市,且在如此形单影只的情形下,才能深切地感受到。
这种感受似乎很晚了。而且不晚则已,一晚就不可救药。他仍然记得自己进入火车车厢后的最后一句话:“别这样好不好?别尽往事情的坏处想,事情想坏哰,空生白发。”这是一种七分严肃三分逗乐的口气,有关此节,他心里清楚。
“不听真人言,吃亏在眼前。你晓得我并不在意,你是否争得个一官半职的。再说,官越大,欲望越强烈。而你应该清楚,你每走一步,陷得越深。”
树芳的语气仍然一如既往,一如既往得有些像超一流的实力派演员。
当时他的确觉得,树芳就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实力派演员。举手投足之间的忧愁自然而不做作,在应当出现时自然而然地流露,流露得那么逼真,逼真出九分半的机智,半分的装腔作势。老奸巨滑地固作吓人状,以博取观众的紧张。引得观众徒生同情,余味无穷。
那时的树芳正是这种表情,拿腔拿调一番,用意昭然若揭。
如今,黄权路一想到那件事,确然悔之晚矣。在后悔之际,自然想到了那天的行政会。